olivia 芳的痞客邦

(二)老爺爺是土地公
      鄉下孩子不像台北囝仔課業壓力大，課後輔導和才藝補習小石柳通通沒有參加。
 

       第二天，小石柳一放學丟下書包就往外跑，她媽媽還在客廳追劇，認真的程度堪比小石柳上課的態度，她眼尾餘光瞄到小石柳正往外衝，只大聲喊了一句：「功課寫完再出去玩。」人仍目不轉睛，頭也不回地專注在劇情中。
 

      小石柳一樣頭也不回地喊了句：「功課寫完了。」
 

      只見他頂著午後炎熱的陽光，滿頭大汗地往媽祖廟奔去，他想看看今天老爺爺在不在榕樹下，為什麼想看到老爺爺，小小年紀的他也不知道。
 

      果然，小石柳遠遠就看到一個蒼老孤獨的身影站在榕樹底下，老爺爺的目光還是遠眺著媽祖廟方向，小石柳開心地對著他喊著：「老爺爺。」
 

      老爺爺看見小石柳後臉上露出微笑，就像看見自己的親孫子一樣親切，兩人一起坐在榕樹下天南地北的聊著，小石柳還是看不清楚老爺爺的臉，但能從老爺爺跟他說話的語氣中感受到，老爺爺的心情似乎比昨天好一點。
 

      這一老一少聊到夕陽西下，方媽媽又出來尋找樂不思蜀的小石柳回家吃飯，小石柳發現只要媽媽一叫他，老爺爺就會害羞地躲起來，真可愛。
 

      晚飯期間，爸爸問小石柳學校的趣事，小石柳今天根本沒心思上課，整個腦袋只想著老爺爺為何不說一聲就離開，於是他把老爺爺的事情跟方爸爸說，方爸爸還以為他這個天兵兒子多了個忘年之交，完全沒發覺自己老婆聽到兒子的話後，臉色變得很難看。
 

      晚上等小石柳睡著了，方媽媽告訴方爸爸昨天她去找小石柳時，壓根就只見到小石柳一個人坐在榕樹下，根本沒有什麼老爺爺，今天小石柳一下課就往媽祖廟跑，急著去見那個人，可是她去找小石柳時，依舊沒有見到什麼老爺爺，她擔心小石柳是不是遇到髒東西了？
 

      「兒子說他是在下午的時候碰見那位老爺爺，你什麼時候見過鬼在大白天出現？」
 

      「哎呀！你幹嘛在晚上說那個字，不是髒東西就說不是就好，不要在晚上說那個字，知不知道？明知道我會怕還說，討厭。」
 

      方爸爸尷尬地笑了笑，他一時忘記自己的老婆不怕老鼠、蟑螂就怕鬼，脫口而出後才想起來，他趕緊轉移話題，提議讓她明天帶著小石柳去媽祖廟拜拜，順便問一問廟方的服務人員，像這種情況該如何是好？
 

      第二天，小石柳一放學，他媽媽就帶著他去媽祖廟，他一眼就見到老爺爺依然站在榕樹下遙望媽祖廟，他開心地向老爺爺揮了揮手，方媽媽一見到小石柳怪異的舉動，心下一驚，趕緊加快腳步拉著小石柳往媽祖廟內跑去。
 

      一進廟內，她趕緊點了香拉著小石柳跪在媽祖神像前，硬壓著小石柳的頭給媽祖神像磕頭，然後對著神像叨叨唸唸地訴說小石柳的事。
小石柳不知道媽媽的擔憂，頻頻回頭偷瞄廟外榕樹下的老爺爺，還偷偷地朝著老爺爺揮揮自己的小手，他心想，該不該替老爺爺跟媽祖娘娘說說爺爺心裡擔心的事？
 

      恰巧在這時，媽祖神像前的香爐突然冒出熊熊烈火往上高高竄起，“轟”得一聲，廟裡的人全都嚇了一跳，有人高喊著：「發爐了，發爐了，媽祖娘娘有指示，趕緊叫阿源來，媽祖娘娘有指示，快，快叫阿源。」
 

       阿源是媽祖娘娘的乩身，整個村子裡的人都知道，很快地，阿源就被人叫到媽祖廟來，方媽媽和小石柳被人請到一旁坐著，手捧著一杯溫茶都還沒喝完就見到阿源快步走進廟裡。
 

      阿源一踏進內殿，香爐再次“轟”的一聲，火焰急速竄升後又立馬降下，香爐裡的香炷全都燒得剩下骨幹，眾人的驚嘆聲才剛叫完，阿源就起乩了，只見他腳步不穩，搖頭晃腦地走到神桌前，低著頭喃喃自語，雙手雙腳不停擺弄著，很有架式。
 

      「方石柳，誰是方石柳？速速上前來。」
 

      突然被點名的小石柳馬上將右手舉高高，大聲喊出：「有。」
 

      原本緊張的氣氛被小石柳這可愛的舉動給化解，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笑出聲，就連方媽媽都忍不住笑了，她輕撫著小石柳的頭，然後起身牽著他走向阿源，阿源的身旁有幾個廟方人士，大家見他們母子走來，輕聲問：「這孩子就叫方石柳？」
 

      方媽媽點頭示意，小石柳自己也急忙表示自己就是方石柳，憨厚的神情讓大家忍不住又笑了。
 

      阿源停止擺動自己的身軀，雙手扶著神桌的桌面，輕輕搖晃著自己的頭，雙眼緊閉著，時而點點頭，時而開口小聲地說話，像在跟什麼人說話，大家都知道他正在聆聽媽祖的囑咐。
 

      不久，他緩緩張開雙眼，轉過身面對小石柳他們母子，他眼神凝重地緊盯著小石柳，然後開口說：「方石柳，你看的到外面榕樹下的土地公，對不對？」
 

      「誰是土地公？我不知道耶，榕樹下那位老爺爺嗎？土地公不是木頭刻的老公公嗎？我看到的是真的老爺爺，不是木頭刻的老公公。」
 

      阿源笑著蹲下與小石柳對視，小石柳看見阿源的牙齒上有很多污漬，嘴唇上還有一圈紅色的殘渣，那是經年累月嚼檳榔的人的特色，小小年紀的他記得課堂上，老師要他們回家勸家裡的大人不要抽菸、喝酒、嚼檳榔。
 

      於是，聽話的他開口對著阿源說：「阿伯，我們老師說不要抽菸會傷肺，不要喝酒會傷肝，不要嚼檳榔，牙齒會掉光光，我不希望你的肺、肝和牙齒都壞掉，你要改，不要再抽菸、喝酒、吃檳榔，我們老師說馬上戒掉很難，所以你慢慢改，可是一定要戒掉，知道嗎？我爸爸本來也有抽菸，他聽我的話，現在都抽很少很少了，我媽媽…」
 

      小石柳還想繼續勸阿源，但方媽媽看見阿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旁的人也都忍俊不禁偷偷掩笑，她怕自己這個傻兒子惹毛阿源，趕緊用手將他的嘴摀住，不好意思地對阿源說：「孩子還小不懂事，媽祖有什麼指示，您直接跟我說，我再慢慢跟他解釋。」
 

      阿源的臉色還是很不好，語氣不像剛才那般親切，對著方媽媽說：「媽祖說你兒子看的見土地公，土地公有事相求，讓你兒子去幫他解決，你兒子是帶天命出世，躲不掉的。」
 

      一聽到自己兒子是帶天命出世，難道會跟阿源一樣是乩身，方媽媽心裡就很忐忑，她雖然拿香拜神，但還是希望小石柳平安長大就好，不希望他當什麼神明代言人。
 

      看到方媽媽面有難色，阿源是過來人，心裡也清楚方媽媽的擔憂，語氣稍微和緩地說：「免煩惱啦，當乩身雖然辛苦，不過一人一款命，天公疼憨人，你這孩子跟我們不太一樣，媽祖說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有空多帶他來這裡拜媽祖，媽祖會看顧他，你不用那麼煩惱啦。」
 

      方媽媽低頭望著一臉憨傻的小石柳，心想，她如何不擔心，孩子還那麼小就要接觸神鬼之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長大？
 

      小石柳聽不太懂阿源和媽媽之間的對話，不過他倒是很希望能幫老爺爺的忙，他拉拉阿源的衣角，童言童語地說：「阿伯，老爺爺說他被家人丟掉，他想回家，我想帶他去找警察伯伯，他說警察伯伯幫不了他，他想請媽祖娘娘幫忙，你能不能跟媽祖娘娘說，請她幫老爺爺回家，好不好？」
 

      阿源怕小石柳又跟他囉嗦，不敢低下身子跟他面對面說話，只好轉而面對方媽媽說：「你叫你家兒子去問土地公，是哪家的人把他給丟了，你帶你兒子去找那家人，請他們重新把土地公給請回家去，既然土地公現身讓你家兒子看見，就表示你家兒子跟他有緣。」
 

      方媽媽還沒說什麼，小石柳倒是先開口了。
 

      「老爺爺的臉看不清楚。」
 

      在場的人全都不瞭解小石柳的意思，方媽媽忍住心裡的恐懼，蹲下身子問：「石柳，你說老爺爺的臉看不清楚是什麼意思？他看起來很恐怖嗎？像無臉鬼嗎？」
 

      「不是啦！不是無臉鬼，就是看不清楚老爺爺的臉，好像我有時候看不清楚黑板上老師寫的字一樣，模模糊糊的樣子，一點都不恐怖。」
 

      「你坐近一點也看不見老爺爺的臉嗎？」
 

      小時柳嘟著嘴，搖搖頭說：「坐在老爺爺旁邊也看不清楚老爺爺的臉，不過老爺爺的眼睛可以看得很清楚喔，老爺爺很老了，像這樣，瞇著眼睛看我。」
 

      小石柳用手比著自己的眼睛來形容，很是可愛，他怕別人不懂他的意思，還跟廟方人員要了一張白紙和一支筆，他想畫給大家看。
 

      大家都沒見過神明現身的模樣，全都好奇地圍在小石柳的四周，想一睹小石柳畫筆下的土地公，但又不禁猜想，一個九歲的孩子能畫出什麼模樣的土地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