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ivia 芳的痞客邦

 (十)後來的他們
      媽祖降駕在阿源身上，他踩著秀氣優雅的步伐走向小石柳，嘴角微微上揚地望著他和他爸媽，臉上神情非常莊嚴且愉悅，跟上座的媽祖神像表情完全一樣，反倒讓人一時間無法認出他就是阿源。
 

      方媽媽順著阿源望著小石柳的目光尋去，發現小石柳穿的短褲口袋好像藏著什麼東西，鼓鼓的一包，她記得小石柳的口袋應該是空的才對，她疑惑的伸手探向小石柳的褲子，口袋裡竟然有張紙，抽出後攤平一看，天啊！紙上不正是土地公的畫像，栩栩如生，完全不像是出自一個九歲小孩之手。
 

      在場許多的人都忍不住驚訝出聲，大多數的人都見過這張畫像，只是小石柳明明在醫院發燒昏迷了三天，什麼時候畫了這張土地公畫像？又是什麼時候把畫像放在褲子的口袋裡？
 

      方媽媽訝異的張著嘴巴拿著那張土地公畫像給自家老公看，方爸爸也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小石柳卻是一臉驚喜地大叫：「老爺爺原來你在我的口袋裡。」
 

      小石柳將土地公的畫像高舉遞給阿源，咧著嘴笑著說：「二媽，我把老爺爺交給你，你要好好照顧他喔。」
 

      在場的眾人聽到小石柳叫阿源「二媽」，才明白原來是二媽祖降駕在阿源身上，平常降駕處理事情的大多都是五媽，這次卻是二媽出馬解決。
 

      阿源微笑著接過土地公的畫像轉交給一旁的工作人員，並囑咐用相框裝放畫像放上偏殿，讓土地公能享受信徒的香火，他交代完畢正感到二媽要退駕之際，小石柳突然大聲喊出：「等一下。」
 

      只見搖晃的阿源聽到小石柳的叫聲後身體一愣，迷濛的眼神再次聚焦盯著小石柳看，臉上帶著微笑卻不發一語，似乎等著小石柳自己開口。
 

      「二媽，我很想再幫老爺爺，你能教教我該怎麼做嗎？」
 

      阿源聽到他的話後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然後無預警地雙眼一閉整個人向後仰倒，幸好一旁的群眾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他，另外有人馬上拿了張椅子過來讓他坐下休息。
 

      「媽，二媽為什麼不告訴我怎麼幫老爺爺？是不是她覺得我太小了沒辦法幫忙？」小石柳皺著自己的兩道淡淡眉毛，癟著嘴不高興地問。
 

       方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九歲的孩子解釋？她自己也不知道二媽祖的意思，倒是方爸爸對著小石柳笑了笑，用手撫摸著他的頭安撫他難過的心情，他這個兒子雖然有些傻氣，心地卻非常善良，對於別人的事情一向熱心幫忙，沒想到現在連神明的事他都這麼熱血，真讓他感到哭笑不得，卻又有點驕傲。
 

      神明退駕後的阿源緩了緩精神就恢復原本的神態，他有聽到小石柳的埋怨，一恢復精神馬上開口跟他說：「你可以每天都來跟土地公上三炷香，這樣就能幫他的忙，只是你能做得到嗎？」
 

      小石柳聽到阿源的話後馬上開心地笑了，他非常認真地對著阿源點了點頭，還用手比了個ok的手勢，眼中充滿誠摯神情，那眼神讓阿源在多年後還記憶猶新。
 

      幾天後，土地公的畫像就被裝在相框裡放在媽祖廟的偏殿，土地公除了能享受偏殿的香火，他的畫像前還有一個很特別的獨立小香爐，那是小石柳特地為土地公做的石膏香爐，他每天早上上學前都會先到媽祖廟為土地公奉上三炷香，風雨無阻，連颱風天，他都堅持去上香，絕不間斷，直到他離家北上去讀大學。
 

      曾有人跟小石柳說很羨慕他能見到土地公，還常跟他聊天。
 

      小石柳笑著告訴那人，說：「你們也能見到老爺爺啊，他就在畫裡面，你們有什麼心事跟他說，他會聽到的。」
 

      也因為小石柳，土地公畫像前的石膏小香爐也漸漸有了比較多的香火，大家也都學小石柳跟土地公聊天、訴苦，畫像上的土地公總是溫暖的望著人們，給信徒很大的安慰和支持的力量。
 

      匆匆數年過去，某年夏天，小石柳放暑假回故鄉，照慣例，他又來到媽祖廟給土地公上香，卻發現土地公的畫像不在偏殿上，他焦急地找遍了整間媽祖廟都沒找到，焦急地尋問廟方人員。
 

      大家一見到小石柳回鄉過暑假，全都開心地上前跟他寒暄，見他焦急的神情，大家都會心一笑，沒等他開口詢問就主動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原來土地公找到有緣人。
 

      那個人特別請老木匠選了一塊很棒的木頭重新替土地公雕塑神像，以小石柳畫的土地公畫像為範本，新的土地公神像經過阿源的幫助，順利讓土地公神靈進駐並讓那人恭恭敬敬地請回去供奉。
 

      聽到老爺爺有了好的歸宿，小石柳的心情既高興又有些不捨，那一夜，他又夢見老爺爺，他站在廟前的大榕樹下望著他，四周景物仍像那年那天的午後，微風徐徐吹著，榕樹葉緩緩婆娑搖曳，蟬鳴聲在耳邊吵鬧著，老爺爺臉上笑容好美、好慈祥，他向他揮了揮手後，慢慢變淡，消失在小石柳的夢裡。
 

      後來，阿源特別來找小石柳，他將那張土地公畫像交還給小石柳，土地公已不在畫像裡，畫像就只是一張普通的畫像，但對小石柳而言卻永遠不普通。
 

      阿源還告訴小石柳，老闆他們一家人的近況。
 

      自從那日老闆的兒子在廟裡被捕，老闆一家人就再沒踏進媽祖廟裡，時間久遠，大家也漸漸遺忘他們，只是偶有外地人來廟裡參觀時，好奇詢問那張土地公畫像時才會聊起他們。
 

      阿源從熟識的老警察口中得知，前些日子發生了一起人倫悲劇，一位長期吸毒的兒子跟父母討索錢財買毒品遭拒，竟然兇性大發，大吵大鬧之外還痛毆父母，他父母親趁機報警求救他才沒有得逞，他在警察到來之前怒氣沖沖地逃走。
 

      他的父母向警察哭訴兒子因為吸毒經常莫名暴怒，對父母拳打腳踢，只有給他錢買毒，他才會放過他們，時間過得越久他的情況變本加厲，毒癮發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那次他沒索討到錢買毒，竟然氣憤的趁夜回家放火燒死父母。
 

      燒死父母之後並沒有逃亡，等接到警察通知後，還故作鎮定的回家處理父母的後事，最主要的是處理父母留給他的遺產，只是他回家放火的身影早被隔壁鄰居的監視器拍下，當警察抓到他的時候，他還笑著對警察說他們怎麼那麼快就發現是他放的火？
 

      老警察說他一派輕鬆的態度惹怒了捉他的警察，當警察對他怒斥時，他竟然還狂傲地笑著說他的父母都不管他，警察憑什麼管？
 

      老警察最後提到這家人的名字時，阿源才發現是老闆他們那家人，他們竟然死在自己溺愛的獨子手裡，還用如此決絕殘忍的方式，真讓人不勝唏噓。
 

      阿源說完時，小石柳的腦海裡回想起當年他跟媽媽和阿源阿伯一大群人到老闆娘的公司，她親切的招待大家，還有她望著土地公畫像流淚不捨的模樣，小石柳深信老闆娘的本性是親切善良的。
 

      「其實，老闆他們夫妻剛創業時真的很拚命，待人也很真誠，對媽祖更是虔誠，廟裡有活動的時候，他們夫妻出錢出力，唯一的遺憾就是兩人沒有孩子，他們的孩子是跟土地公求來的，孩子出生後公司越做越大，他們才會把土地公請回去供奉，誰知道最後會演變成那樣的結局？唉！」
 

      阿源不禁唏噓感嘆，他雖然仍精神矍鑠但兩鬢也早已有些白髮，人上了年紀，很多事都有很深的感觸，人也容易感傷。
 

      小石柳靜靜地坐在阿源阿伯的身旁，端著他泡的熱茶默默地喝著，他也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什麼都問，什麼都不懂的九歲小孩子了。

      光陰於樹蔭之間流洩，風將光影吹落倒映在地，明暗錯落之際，人間的悲歡離合一再重演，善與惡的角色錯迭，是與非的公道自在。